Iris

【迷宫组】局外人 终章

chapter 6

    我不知道她们有过这样的往事，不过也不难猜。作为演员，因戏生情，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，不过我觉得，天堂真矢，不是那种会作出这样盲目不智举动的人。

 

    “小林桑太高看我了，”她笑着说，“我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。”

 

    “怎么说呢，虽然我只和西条小姐有一面之缘，”想到这里，我觉得胃部隐隐有些抽痛，“但我觉得你们——”我试图找一个合适的词汇去表述这对曾经的黄金控比，或者甚至有可能是——“黄金怨侣”？

 

    “我觉得你们彼此的羁绊，大概比单纯的伙伴和情侣，都要复杂许多。”

 

    “说到底，就是不成熟吧。人生就是这么奇妙，我们经常在正确的时间遇上正确的人，但是所有正确的前提也不一定通向正确的结论。”天堂真矢浅浅的笑着说。

 

    “我们当年很有名吧？还被称为黄金控比。其实在高中的时候，我们并不是这种关系——不如说情况恰恰相反来着。我是圣翔的首席，她是追逐着我的次席。”

 

    “诶？西条桑原来也是被作为男役培养的嘛？”

 

    “那倒不至于，我的高中是一个比较综合的艺术类院校，不会像剧团直属那样一开始就分好了男役和娘役，如果真的是那样，我和克洛迪娜也不会有合作的机会了。”

 

    她用手撑着下巴，有些落寞的说：“本来只是暂时两人三脚的游戏，没想到后来就变成了常态。作为拍档的我们越成功，克洛离她的目标就越远。”

 

    我想到了在六本木偶遇的西条桑，那位穿着cl红底鞋的女人，的确散发着远超刻板印象的存在感。

 

    “年轻的我就武断的为我们的关系定下了答案。”天堂真矢平静地说。

 

    好一场断舍离。

 

    说起来很奇怪，我生命中的那些女人们，都是些一旦下定决心，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狠角色——天堂真矢是如此，西条克洛迪娜也是如此，山田明那更是如此。

 

    不过，她真的变了许多。我有些感慨。能把这些事情好好说出来，本身就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了。这次，她没有选择原地踏步，此情此景，让我想到了前几年我们结婚纪念日时发生的一场对话。

 

    事实上，我们根本没有时间过什么结婚纪念日，我和天堂在不同的剧团工作，结婚纪念日对于我们来说，只是一个可以好好放纵一场的借口。

 

    “介意吗？”

 

    天堂真矢从我身上跨了过去，熟练的拿起床头柜里的七星。熟悉的香味，让我有些目眩——这曾经是山田太太喜爱的品牌。虽然我自己是个不抽烟的人，却为了枕边人，诡异的保存了这种在床头放烟的习惯。

 

    我犹豫了一会儿，“不，您随意。”

 

    “小林桑，你这样让我显得像个光临吉原的混球。”

 

    她咧开嘴，笑出了声。

 

    不得不说，天堂真矢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，侧身看着我的样子，潇洒的像个常年浪迹花间的美男子。或许，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吧？光是存在于世界上这一点，就足够让人感到如沐春风。这样的女士，实在是让身为男性的在下，自惭形秽极了。

 

    “不过，天堂桑是靠嗓子吃饭的，抽烟没有问题吗？”

 

    “我只有在做完这样的事情之后才会抽烟，”她摁灭了烟头，神色中带着一些落寞，“所以知道的人，也不算太多。”

 

    “那真是荣幸了。能被女士利用这一点。”

 

    “噗，你是加持良治么～小林桑你审美真够古典的。”

 

    “嘛，哪个小男孩没有期待过和葛城美里上过床呢？”

 

    “据我所知，一般的男孩子都会带入真嗣吧？”

 

    “天堂桑，你要知道，可爱在性感面前，一无是处。”

 

    听完这个一本正经的烂梗，天堂真矢趴在我的身边，笑得一抖一抖的。然后逐渐安静了下来。就当我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，她在我耳边，轻轻的说：

 

    “和小林桑在一起的气氛真好啊，每次都觉得，只要对着你，就没有什么话说不出来。”

 

    “哦？天堂桑想说什么？我可以听。”

 

    “但是不行哟，会变得软弱的。”

    她转过来，面向着我，由于身高差，她的呼吸，打在我的锁骨处，湿湿的，带着女人的味道。

 

    我很想说，在我面前，你可以软弱，但是猛然，我觉得我没有这个底气说出口。

 

    不管是在天堂面前，还是在山田太太面前。

 

    我都无法好好说出口。

 

    在常人看来，天堂真矢和山田明那相比，一定是前者更加深邃难懂，不可捉摸。一个是社会经历复杂的名演员，一个是生活单调的家庭主妇，怎么看都是后者好骗得多。

 

    但是莫名其妙的，我始终弄不明白那个女人，面对天堂真矢，就算我不了解她的过去，我却能微妙的，感同身受。

 

    不同于天堂真矢的潇洒作风，山田太太，是个喜欢把我像个孩子一样抱在怀里，抚摸着我的头发，亲吻我的额头的女人。在她的眼里，我可以是她的丈夫，她的儿子，她的情人。当然反过来，也可能什么都不是。

 

    “如果我有儿子的话，也该有小林君这么大了。”

 

    那是山田太太第一次见面时候对我说的话。

 

    她是新搬来的邻居，16岁的我被她温柔的目光盯得脸滚烫，木木的站在玄关里，攥着她递给我的上门礼，直到被我那个长袖歌舞的母亲一手刀打醒。

 

    后来，在晚餐闲聊中，从母亲那里听来一些主妇们的闲话。据说山田太太早年生产的时候出了不小的意外，不仅没有保住孩子，生育能力也丧失了。

 

    所以，当我跪下来，虔诚的吻着她腹部那个狰狞的疤痕的时候，我总是会想，如果山田太太的儿子也和我一般大，他会是怎么样的呢？他会和我一样，渴求着他的母亲吗？

 

    我不明白。

 

    她究竟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她丈夫的样子，还是她那个并未将生的儿子的模样。抑或者两者同在。

 

    虽然知道这是不对的，但是在她小声呢喃着“次郎”——她丈夫的名讳，我还是会感到嫉妒。但我别无他法，只能更加用力的拥抱住她。心中想着，要是能压断我们的肋骨，穿透我们的心脏，交融我们的骨血，或许，

 

    【她就能看到我了吧。】

 

    但是，看到她眼角上挂着的泪珠的时候，我又恨不得成为最柔软的丝绵，包裹着她，不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不适。

 

    她总是说这是她的错。

 

    她从没有和我接吻过，也不热衷于前戏，仿佛那些情人间的挑逗是不正确的——在我们已经有了背德的交往基础上。

 

    她就是这样一个自欺欺人的女人。

 

    但是我觉得温柔的山田太太比母亲，更有母亲的感觉。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爱我的母亲，这与我家的现实相关。作为剧作家，我的父亲是个敏感而纤细的男人，他就像一个寄居蟹，永远的蜷缩在书房的一角——带着挥之不去的香烟味道。母亲被迫成为了这个家实际意义上的“当家之主”。她比父亲，更像是一个父亲。

 

    性别压力带来的错觉，让我不明白，我到底是渴求着一个母亲，还是渴求着一个女人。

 

    当我想结束这场背德的感情，我又会发现更多的，让我离不开这个女人的理由。她就这样，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，用层层织网，捕捉了我，将我困在了她的迷宫里——直到她穿着丈夫送她的和服，涂抹着我送她的香水，把自己挂上了房屋的横梁。

 

    【实在是不堪回首的初恋。】

 

    但正是这种孤注一掷的，带着绝望般的魔性气质，才让我被深深吸引，山田太太如此，天堂真矢也是如此。

 

    不过，在天堂真矢面前，情况正好相反，也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，我还是把她当成了我的同伴。

 

    我们得体的并肩而行。

 

    没有痛苦，但是也没有欢愉。

 

    所以，当旅伴要开始下一个阶段的人生的时候，我留给她的，只有满满的祝福。只不过，有个声音在心底小小的说，她可以获得救赎的话，是不是我也可以呢？

 

    想到这里，我在天堂真矢惊讶的目光中，拉开了汽车前置储物拉柜的门，摸出了一包抽了一半的七星，塞进了她的手里。

 

    “希望天堂桑可以用到——”

 

    天堂真矢更加疑惑了，

 

    “在见到西条桑后。”我补充了一句，朝她挤了挤眼睛。

 

    她扔回了插在烟盒里的打火机，这玩意可没法带上飞机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语气说：“那还真是多谢小林桑的厚赠呢。”

 

    我不厚道的笑了。

 

    事到如今，我十分庆幸当年我打断了西条克洛迪娜的《难破船》。

 

    【她们两人是有好感的，在那场隐秘的决斗中，两人一贯光明磊落。只有少数几个亲密朋友注意到那场微妙的决斗，其中既无失败也无胜利，甚至没有值得一提的冲突或其他明显的情况。惟有上帝才能授予最后的桂冠，在黑暗中运行的历史将在黑暗中结束。】*

 

    如果我有帮到你就好了——

 

    “真矢。”

 

    我想，这是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了吧，称呼她名字这件事。我陪她走到了羽田机场的国际出发大楼。在把行李交付给她之后，还是忍不住叫了她。

 

    天堂真矢有些惊讶的看着我，但是马上恢复了得体的仪容，她冲我弯下腰，然后起身笑着说，

 

    “请多保重——” 她望着我的眼睛，轻轻的吐出了我的名字，

 

    “佟吾君。”

 

    我没有接话，只是朝着在安检口排队的天堂真矢挥了挥手。看着她背过身，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不由自主的，耳边响起了中森明菜《北翼》的旋律。

 

    我微笑着，小声的唱了出来：

 

    “love is a mystery～（爱情是个谜团）

    わたしを呼ぶの（正向我呼唤）

    愛はミステリィ（神秘的爱情）

    不思議な力で（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）”

 

    【谢谢，这场互为局外人的婚姻，遇到的人是你。】

 

 

*引用来自《小径分岔的花园》

 

后日谈

终于结束了，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。小林桑的故事，就到此为止了，天堂真矢和西条克洛迪娜的故事，还在继续。不过，那就和小林没啥关系了。贯彻落实了《局外人》这个标题呢～

 

写这篇文的时候，我主要带入的是小林的视角（我觉得这个应该也蛮明显的），融合了不少本人的性格和经历，所以从作者的角度来说，经常写着写着就收不住了。写这篇文最开始的原因就是看到了有好几篇克洛结婚的设定，所以被虐到的我就想反过来看看。才有了小林这样一个极其不讨喜的角色。

 

有朋友在阅读这篇文的时候觉得真矢没有原作中的那么闪耀了，变成了一个普通人，这点我是完全承认的，不如说这个就是我写作想要表达的目的吧？一个20岁的天堂真矢会迷茫，会恐惧，会做出失了智的选择。但是不管怎么说，包括小林在内，都承担了自己选择的后果。我一直在渲染他们三个的失语状态，这是我认为人与人在交往之中最大的问题，有些话最开始说不出口，就永远说不出来了，两个人维持着安然无恙的假象，最后如同营火一样崩塌破裂。

 

然后这篇文是没有starlight系统的，所以也没有原著中迷宫组输了比赛赢了人生的桥段，她们的互相吸引，被彼此理解成了出于肉欲的情爱，在这个设定下的天堂真矢我觉得蛮可怜的，一方面她被克洛追逐自己的身影所吸引，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的感情和那份“追逐”相比，实在是污浊和自私，这份纠结和苦楚就如同最开始她穿着的紫藤萝和服，把她束缚在了原地。然后想说一句，不论我哪一篇设定，这两个人对艺术的追求，恐怕都超过了一切，她们追求着向上的超越，追求着各种意义上的极致，那种我们灵魂相似又不同，在追赶和碰撞中带来的刺激，恐怕才是她们关系最大的张力来源。虽然我承认这一篇的首席很丧啦～不过，我还是觉得，单纯的发糖，纯纯的甜，不是这俩人关系的底色。当然，如果抱有其他看法也是正常的。

 

目前写过的文之中，局外人应该是写的最顺畅也是最不顺畅的，对于这种如履薄冰稍纵即逝的情感，天堂对克洛的感情，小林对山田太太的感情，天堂和小林两个人微妙的感情，我写的很开心，也很痛苦。总算结束了还真是送了一大口气呢～

 

这篇应该不会有番外了，随大家想象吧。登上去法国的夜航，多年之后重逢的两位会有什么发展呢？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咯。然后放个预告，下一篇飞机文写了不少了，肯定是he，敬请期待咯～